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友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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友人

白子情幾乎是怔怔的看著李願倒下。

她太久沒看見過東西了,因為當初對系統說的話深信不疑,所以從來沒有懷疑過,白守溪是不是真的眼盲,只能盡量克制自己想看東西的欲望。只是這麽久沒見過光,現在一下子看到這麽——令人難忘的畫面。

白子情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,她只是半跪下來,扶起李願,等到看見她胸口血肉模糊的模樣,才對她的傷有了個清晰的概念。

只是書中的人物罷了。

白子情想,所有配角的存在,幾乎都是為了主角服務的,反派配角,往往被作者用來襯托主角的高大、偉岸;或是正道配角,作者往往借他們之口,塑造主角的形象。她以前常常扮演主角,因此感覺書中其他角色,和主角比起來都像“NPC”一般,為了主角的故事而行進到他們應該出現的位置。

只是NPC而已,她在心中重覆到。

可是,李願的鮮血已經流到她的手上,她無法忽視這種感覺。

散發著淡淡的鐵銹味,粘膩地流淌在她的小臂上,溫熱、卻沒有帶給人暖心的感覺,反而是無比的——恐懼。她把視線從李願的胸口轉移到李願的臉上,卻又不敢看她的眼睛。她一直有些埋怨,為什麽白守溪是個瞎子、為什麽她要穿越成瞎子,現在卻寧可自己看不見。

白子情嘴唇顫抖著,腦中不住地想:不要死。

你不是還要回去吃母親做的飯的嗎?為什麽這麽傻?

胡雪衣一言不發,只是站在白子情身側,為她重新系上了眼前的黑紗。

“姐姐......我是不是要死了?”李願小聲問道。

白子情實在沒辦法騙她,照這個傷勢,李願現在能說出話來,都是多虧了白子情在握著她的手、不斷輸送靈力的緣故。只是普通人的身體,無法長久的承受靈力,胡雪衣隨身帶的仙丹,完全不能挽救她的性命,反而會加速她的死亡。她嘴唇動了動,還是沒有說出話來。

“......其實,你還記得嗎,那天拉著我的女人,其實她不是我的母親。我的母親在雲中城,父親叫李清哲——”

李清哲——是雲中城那位李老爺的名字,所以其實兜兜轉轉,當初白子情就已經找到他們的女兒了,只是她實在高興不起來。李願越說越快,好像要將這幾日來肚子裏所有的話都說出來。白子情卻高興不起來,想到當初楚雲端在江龍床前聽他寄托後事。

“你也看到了,我娘——她生病了。他們一家原本在隔壁城中,過著幸福的日子,只是,城主妄圖攻打帝都,稱王稱帝,在全城征召成年男子參軍,他們不願幸福的生活被打亂,只好舉家搬遷。路上遇到沙匪,他們的女兒趙願、與我娘,不幸被沙匪虜去,最後好不容易得到另一隊商人相助,只是趙願被沙匪早已折磨致死。”

“從那天起,我娘的精神就不太正常。我遇到她的時候,正好經歷了一場風沙天,食物、水一概丟失,整個人被曬得奄奄一息,我都以為自己要死了,是她救了我,給了我水,叫我阿願。”

“她不是我親娘,但是她待我很好,像我親娘一樣。我知道我不是趙願,姐姐,在迷陣中時,我聽見楚雲端說的話了。我不是有意占去她對趙願的愛,但是我也怕,我也怕。我怕她失望,怕她難過——我不是有意的。”

李願咳嗽了幾聲,白子情隔著黑紗,全然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,只閉上了眼睛:“我知道。”

“我知道在旁人看來,我生性頑劣,但是我真的太喜歡沙了。但是這樣也讓爹娘為我擔憂,我真的不是一個孝順的女兒。”李願反握住白子情的手,“可是再來一次,我還是想來看看,我想知道這山河風光,想知道黃沙漫天中,是否真的有我夢中的景致,我太自私了,我占有著父母的愛,卻只顧自己的夢,占著趙願母親的愛,卻只顧自以為的恩,沒有顧念她的病,跟你走。”

李願嘆了口氣:“我負了所有人。我冷漠、無情、自私,是天底下最罪惡的人。像我這樣的人,死亡就是最好的歸宿。”

......不是這樣的。

白子情想。

李願其實是個很活潑、很仗義的姑娘,為了報趙願母親救了她的恩情,會裝作趙願守在她身邊;為了報白子情救趙願母親的恩情,能義無反顧踏入未知的危險中,在一路行進的旅程中,即使自己很害怕,也盡她所能護在二人身前。

但她完全說不出話來,仿佛喪失了語言一般。李願原本有力握著她的手慢慢滑落,等到垂在她身側後,白子情才堪堪發出一聲嗚咽。

她們相處的時間太短、離開的時間也太快,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悲傷。

那名青年沒想到會有人阻攔,不免楞在原地。

胡雪衣壓著怒意,盯著顧乘風道:“騰雲君,嗯?”

這場面,真叫顧乘風有些騎虎難下了,不過就算他在這之前當機立斷,決定將她二人在此殺害,也斷不會留下李願。對他來說,李願的死是既定的結局,只是一個普通人的生死,在他心中無足輕重。

思及此,顧乘風又恢覆了他先前的那副笑面,不緊不慢地從身後取出另一把劍:“清輝君也看到了,事已至此,無需多言。”他動作極快,幾乎是一眨眼便到了胡雪衣身前,提劍向上——

錚!

胡雪衣動作迅速,拔出自己的佩劍相迎。兩柄上品寶劍互相撕咬,靈力碰撞之間,風沙以他二人為圓心,向四周散去。

“就憑你還想攔我?笑話!莫說是你,就算是你師尊顏青雲來了,在我這也討不到幾分好!”顧乘風這時才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,一擊沒有斃命,與一個小輩有來有回,自己身後還帶了門生,讓他面上十分過不去。

胡雪衣並不與他爭論,只調轉了劍鋒,劍劍向他要害而去。

二人纏鬥之際,風沙卻在悄然間匯聚成龍卷狀——是風沙天!

白子情喝道:“跟我走!”這句話是對江如月二人說的,方才李願握住她的手時,其實往裏面塞進了幾張字條,白子情粗略摸過,是李願刻的出風沙天的地圖。

胡雪衣並沒有多問,在最後與顧乘風的對擊中勉強擊飛他後,立時回頭與白子情一同鉆入龍卷中。

黃沙迷眼,白子情背著李願,因為有黑紗的遮掩,白子情並沒有“迷眼”的感覺,只覺得沙子打在身上,有些疼。

順著地圖,三人很快走出了風沙天。

白子情氣喘籲籲地坐在地上,想到李願說的那句話。

少女一挺胸脯,沖她笑道:“不是我吹牛,我和沙子可是好朋友呢!”

果然,她沒有騙人。

“先去雲中城,”胡雪衣道,“將李願的......屍體,還給李家父母。然後,帶這位小姐回仙都門。”

江如月自然是不肯的,但是如今他們也沒有地方可以去了。失去日月門的庇護,僅憑她自己,是沒有辦法保護這個需要吃人的魔物的,只得硬著頭皮同意。

白子情點了點頭,為李願簡單收拾了一下,披上自己的外衣。她背著李願,一步一步向城中走去,胡雪衣看著她的樣子,並沒有多說什麽,只在她身旁陪著。只是臨近雲中城,為避免那魔物嚇到城中路人,胡雪衣將他們留在了城外。

他們到雲中城的時候已經臨近半夜,卻不想李老爺和李夫人打著燈籠在城門口守著,見到她二人,原本是很欣喜的,只以為女兒在仙人背上睡著了,原先還有些不好意思,看李願在白子情背上睡得酣甜,連忙招呼人往馬車上坐。白子情將李願換成抱在懷中的姿勢坐在馬車中,卻不知道一會兒該怎麽和李家父母解釋。

胡雪衣輕輕握住了她的手:“一會兒,你不要下馬車,為師來說。”

白子情沒有回覆,算是默許了。

在她隔著車簾聽著李家父母痛哭聲時,又一次清晰的了解到李願已死的事實。

人真的太脆弱,她沒來由的這麽想,包括我自己。就算我真的能改變九個世界、九個人的結局,最後回到我自己的世界,也難擔保我真的能改變自己的結局,避免自己的死亡——死亡是無可避免的。

她甚至沒敢參加李願的葬禮,在天色最暗的時候離開了。

回程路上,二人均是一言不發。江如月和魔物被胡雪衣收到了錦囊中,如今二人正禦劍趕路,速度極快。

然而離仙都門越接近,胡雪衣越發感覺不對——整座仙山,包裹了一圈又一圈的魔氣,黑煙四起。在和白子情示意後,她從空中下來,抓著一個路人便問:“仙都山是發生什麽事了?”那路人被她一嚇,手中的麥餅險些落在地上:“你說城外那座仙山?”胡雪衣點了點頭,那路人繼續道:“那裏啊,最近不知道怎麽的,山上總冒煙,以前還總有下山來玩的仙門弟子,最近也都沒有了。”

胡雪衣謝過那人,連忙往山上去。順著石階向上,血腥味愈發濃重。在那刻著“不知所雲”的石碑前,胡雪衣看到了兩具外門弟子的屍體,已經完全沒了氣息。

再往上登石階,胡雪衣見到了許多人的屍體、有認識的,也有不認識的,除了人,還有魔。

胡雪衣並不氣餒,好不容易才到了仙都門前。門口的戰況更為慘烈,屍橫遍野,胡雪衣好不容易才從裏面找到一個還在喘氣的,忙餵上一顆仙丹,助他喘過氣來,問道:“門中這事發生什麽事了?”

那人傷勢極重,被仙丹吊上來一口氣,斷斷續續道:“......魔族......趁仙尊閉關,清輝君外出游歷......攻打仙門,在紀衡廣場......魔族重兵——”他狠狠捉住胡雪衣的手臂,“——門內有!內鬼......救......”

他一口氣沒能喘上來,又暈了過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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